八公山上
范向东
一河之隔,从淮北到淮南我去看大哥,四百里的路程也不知往返了多少趟。
曾经同属楚地,一为楚都,一为都城东北的门户。臂粗膀圆嗓门亮,不怕事不服输,性格如出一个娘。城市之间,淮北只把淮南当大哥。
淮南老大哥,一副好模样。
好像淮河之南就该有个叫刘安的王。因为想升天,一盘豆腐把仙拉回了人间。因为求长生,二十四节气教他遵从了时令。
好像淮河之南就该有个叫八公的山。如果没有这依水氤氲的峰峦,博识散逸的群贤又将云游到何方?这么多的典故和典故里的人物又该在哪里收藏?
好像淮河之南就该有个叫寿春的地方。寿阳、寿州绵延而来,寿县以寿为名,得意洋洋。
淮南老大哥,一身好胆量。
不是起战乱吗?那就铸一尊最大的圆鼎明晃晃祭在庙堂上,铭文“安邦”告诫自己也昭示后人。
不是多水患吗?那就围一口最大的塘哗啦啦滋润着广阔的淠东平原,有鱼获,保地产,就称安丰塘。
不是缺能源吗?那就竖一对矿井呼哧哧建成南方最大的产煤区,携手淮北号称两淮煤炭基地。
紫金砚里研磨着大哥浓浓淡淡的形象,有过多少次高昂,也有着数不清的低徊,寿州、淮南怕过吗?不管是江南屏障上的浴火重生,还是资源枯竭后的困境突围,风烟风尘中爬起的老大哥挺起胸仰首不服输。这边应战,那边挑战,他要兑现曾经的诺言,做一个安民富民的榜样。
一张好身板,一副好汉像,老大哥气昂昂迎我在河岸上。看看水,看看山,看看煤矿高矗的井架,再看博物馆里岁月打磨的曾经的今天。风物琳琅耀眼,大鼎上的刻字苍劲古朴,其义正合我意。围堰的楚相,留犊的时苗,那些高矮胖瘦、精神矍铄的长者,需要后人恭恭敬敬地前去拜访。
安丰塘烟波荡漾,目之所及,那是千年未断的水拍堤岸和一如既往的天地一色。风吹浪起,仍然洋溢着当年那群人不减的热情和不变的笑容,挥锹的场景涟涟涌现。历史的记取,不是什么公子的风流、王孙的堂皇,人们在意的就是这片蛙声里的幽幽稻花香。
寿县古城还是那样泰然自若,像遗世的桃源安然无恙。游观的人们徘徊在宾阳门下,看墙上青砖的斑驳,看地面青石的沟辙,看洪水四围留下的印迹。外面纷纷扰扰,城门一启一闭,送走了多少个王朝。当下,我们最好住上一晚,除了满街的明月,还有一巷的炊烟。油馍、锅贴、小刀面,大救驾、牛肉汤、豆腐脑,一圈下来,你就知道晨昏里的古城热气腾腾。
大河滚滚,淘洗出往来的分量。随波翻卷的历史荣光,不是风声鹤唳的惊魂,不是投鞭断流的威振,不是鸡犬升天的喧腾,所来之人只要站上城墙望一望山河,便会看到那些风光、那些风霜正在迁就于百姓的凡常。一叶知秋,通年的辉煌全落向士农工商的家给人足。
有山有河凭依,有塘有田打底,有炉有灶翻炒,莫慌莫惧,不要那一时的虚晃,别弄那些个跌宕,就在道上,就是赶趟,就有一世一世的稳稳当当。
日月轮回,大地生辉,淮河两岸稻菽飘香。把北方圆滚滚的秋获交给淮南吧,烦劳那位老人磨着浆煮沸生活。节气有序,时光分明,日子平和而结实,岁月已有了八分胜算。
当南北季风徐徐交汇的时候,当剑戟森森还回草木纷披的时候,当道仙鸡犬落入人间的时候,恰好我站在八公山上。
八公山上有万千气象。
来源:淮南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