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山北峰索道站前,吕文扬盯着手中的登山地图,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"长空栈道"四个字。洗黑地图边缘钱已经被他紧张的汗水浸湿了一角。他原以为自己准备好了——专业的登山鞋、充足的补给、详细的攻略,却没想到站在山脚下时,双腿还是会不自觉地发软。
"一个人?"身旁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。吕文扬转头,看见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人,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皱纹,背着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老的军绿色帆布包。
"是的,第一次爬华山。"吕文扬勉强笑了笑,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刀削般的绝壁。
老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了然地点点头:"恐高?"没等回答,他就从包里掏出一卷粗麻绳,"系在腰上,另一头给我。不看脚下,只看前面三步的距离。"
吕文扬愣住了,本能地想拒绝这个陌生人的奇怪提议。但老人已经利落地将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腰间,另一端递了过来,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。
"我姓赵,在这山上走了四十年。"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,就转身迈上了石阶。
最初的半小时是最艰难的。吕文扬的双手死死抓着铁链,指节发白,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。每走几步,他就不受控制地往下瞥一眼,然后被那近乎垂直的悬崖吓得头晕目眩。
"别看下面!"前面的赵老头头也不回地喝道,"数着步子走,一、二、三,换口气,再来。"
吕文扬强迫自己盯着老人磨损的鞋跟,机械地跟着绳子的牵引移动。渐渐地,他找到了节奏——呼吸配合脚步,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有限的几块石阶上。不知过了多久,当他们停在一处平台休息时,吕文扬才发现自己已经爬过了最险峻的一段。
"喝口水。"赵老头递来一个军用水壶,里面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。吕文扬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神秘的老人——他粗糙的手指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,右耳缺了一小块,像是被什么咬掉的。
"您...为什么帮我?"吕文扬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。
赵老头望着远方的云海,眼睛眯成一条缝:"三十年前,我也在这地方,腿软得走不动。一个上海来的大学生用半包大前门哄着我爬完了全程。"他拍了拍腰间已经磨得发亮的皮带,"这皮带就是他后来寄给我的。"
继续攀登时,吕文扬发现自己不再那么依赖腰间的绳子。他开始敢于偶尔抬头,欣赏沿途的奇松怪石。在擦耳崖,他甚至主动松开铁链,为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让路,换来对方感激的微笑和小孩崇拜的眼神。
"进步挺快。"赵老头难得地夸了一句,"记住这感觉,恐惧就像这山里的雾,看着吓人,穿过去就没事了。"
到达北峰顶时已是下午四点。吕文扬站在观景台上,看着脚下翻滚的云海和远处如黛的群山,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涌上心头。他解开腰间的绳子,郑重地双手还给老人。
"谢谢您,赵师傅。没有您,我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到。"
赵老头摆摆手,从包里掏出两个冷馒头,分给吕文扬一个:"路还长着呢,吃完继续走。五云峰那边的日落,值得看。"
馒头很硬,带着碱面的味道,吕文扬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。他突然想起设计工作室里那个搁置半年的高空项目——因为需要实地考察一座玻璃悬廊,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。现在,他摸出手机,给助理发了条消息:"安排下周去张家界的行程,那个悬廊项目我亲自去。"
日落时分,他们如约抵达五云峰。夕阳将整座华山染成金色,长空栈道像一条细线悬挂在万丈绝壁上。吕文扬出神地望着那些蚂蚁般大小的登山者,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甘愿冒险前来。
"明天我自己去走长空栈道。"他说,声音轻却坚定。
赵老头笑了,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:"绳子还给你留着。"他从包里又掏出两个馒头,"明天的早饭。"
夜幕降临,山风渐凉。吕文扬躺在十人间宿舍的硬板床上,听着周围各种语言的鼾声,却没有丝毫睡意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马晓芸发来的消息:"听说你今天征服了华山?"配图是一张夸张的勇者斗恶龙表情包。
吕文扬笑着回复:"不,是华山征服了我。"他想了想,又补充道:"还有一位神秘的赵师傅。"
窗外,一轮明月悬在群峰之上,清冷的月光为险峻的山峦披上一层柔和的轻纱。吕文扬想起小时候读过的"华山论剑",突然理解了那种站在绝顶、超越自我的感觉。他轻轻触摸腰间被绳子磨出的红痕,知道这次经历将如这印记一般,长久地留在他的生命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