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为啥偏选了嘉兴?
入夏的上海,梅雨季来得黏腻,窗玻璃上总蒙着层水汽,像谁哈了口气没擦净。女儿幼儿园放了短假,爸妈念叨着想去周边走走,说在高楼里闷久了,骨头都要锈住。我和老公合计着,上海周边,苏杭太挤,昆山太仓又近得像逛后花园,翻地图时,老公手指点在嘉兴上:“要不,去这儿?都说粽子有名,让爸妈尝尝鲜,顺便看看古镇。”
这想法一说,爸妈立刻点头。我家老太太尤其积极,翻出压箱底的布衫,说要去水乡拍照。六岁的女儿蹦跶着往行李箱里塞她的小熊,嚷嚷着要坐船。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我们一家五口就挤上了车。从上海到嘉兴,高速不过一个多小时,可越往南走,窗外的景象越不同——高楼渐次矮下去,换成白墙黑瓦的两层小楼,田埂上长着绿油油的作物,我叫不出名,只觉得眼睛清亮了许多。
到嘉兴市区时,正赶上早市。车子停在路边,我扶着爸妈下车,女儿拽着老公的手直往人堆里钻。早市上的声响是鲜活的,卖菜的阿婆用吴语吆喝,那调子软得像糯米团子,和上海话有些像,又多了些糯叽叽的尾音。我突然觉得,这地方看着陌生,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亲近。
二、头一遭吃嘉兴粽子,咋和想的不一样?
来嘉兴,自然少不了吃粽子。老公提前做了功课,说要带我们去当地老字号。店开在一条老街上,门面不大,木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黑,“五芳斋”三个字倒还清楚。早上八点多,店里 already 坐满了人,大多是本地人,端着一碗豆浆,掰着粽子吃。
我家老爷子是老上海,爱吃甜食,特意点了个豆沙粽。我想着尝尝鲜,要了个肉粽,还给女儿要了个蛋黄的。粽子端上来,个头比上海卖的大一圈,粽叶裹得紧实,解开时,热气混着粽叶香扑了一脸。我先尝了口肉粽,糯米炖得烂熟,夹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,肉汁渗进米里,咸香得很。可老爷子咬了口豆沙粽,却皱起了眉:“这豆沙……咋不甜呢?”
我拿过他的粽子尝了尝,豆沙细腻是细腻,可甜度确实比上海的淡不少,带着点豆子本身的清苦。旁边桌的一个阿姨听见了,笑着搭话:“阿拉嘉兴粽子,豆沙就是这样的,不兴放太多糖,要吃甜,自家熬豆沙时多放两勺。”我心里犯了嘀咕:都说嘉兴粽子有名,可这口味咋和想象中不一样?上海的豆沙粽,甜得能粘住牙,这儿的反倒像家常做的,不讲究花哨。后来又在别处尝了几家,发现有的肉粽里还放酱油,有的则偏清淡,问老板,说法都不一样,有人说“自家包的啥样就啥样”,有人说“看时节,夏天吃淡点”。这粽子的学问,倒像是嘉兴人的性子,不按常理出牌,各有各的门道。
三、古镇里的人,到底是住家还是店家?
在嘉兴,我们去了趟西塘。之前在上海,常听人说西塘商业化太浓,可真到了那儿,感受又有些不同。
进古镇时,正是午后,石板路被晒得发烫,两旁的店铺卖着芡实糕、扎染布、桂花米酒。女儿被糖画摊吸引,站在那儿挪不动脚。我老公陪着爸妈拍照,老太太举着手机,在廊棚下找角度。可往深巷里走,却又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象——有的院子门敞开着,里头坐着个老太太,手里纳着鞋底,门口晒着笋干;有的临河小屋,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,晾衣绳上挂着小孩的小衣裳,被风吹得轻轻晃。
我路过一家卖酱鸭的小店,老板是个中年男人,一边切鸭子,一边和邻居聊天。邻居是个阿婆,端着饭碗蹲在门口,碗里是简单的青菜豆腐。我问老板:“您这店开了多久了?”他头也不抬:“十多年了,以前在里头住,后来把临街的屋子改成了店面,自家还在后面住着呢。”我又问:“那平时游客这么多,会不会觉得吵?”他笑了:“吵是吵点,可日子总要过。你看那阿婆,她儿子在上海打工,她一个人守着老屋,卖点自家做的酱菜,不也挺好?”
可走着走着,又发现有些铺子明明挂着“民宿”“特产店”的牌子,里头却没人,门虚掩着,能看见里面摆着家用的锅碗瓢盆。有一回,我推开一扇虚掩的门,想问问路,里头走出个睡眼惺忪的姑娘,说:“不好意思,这是我家,前面铺子是我爸妈开的,我在后面午休呢。”
这就让我犯了迷糊:这古镇里的人,到底哪些是世世代代住这儿的,哪些是后来搬来做生意的?他们的生活和游客的脚步,到底是搅和在了一起,还是各有各的节奏?就像那石板路,被游客踩得光滑,可墙角的青苔,又固执地绿着,仿佛在说,不管外头多热闹,有些东西总还是老样子。
四、嘉兴人的日子,咋就过得这么“慢”?
在嘉兴待了三天,最大的感受是,这儿的人好像都不着急。
在上海,早上地铁里人人行色匆匆,买早饭都得小跑着。可在嘉兴的老街上,早上七八点,还有人搬个板凳坐在门口喝茶,看街景。我们去南湖边散步,遇见几个大爷在下象棋,旁边围了一圈人,个个看得入神,一待就是一下午。我家女儿好奇,凑过去看,一个大爷还逗她:“小姑娘,会下不?爷爷教你。”
有天傍晚,我们在河边一家小饭馆吃饭。点了清蒸白水鱼、梅干菜烧肉,还有一盘清炒菱角。菜上得不快,老板慢悠悠地切着菜,老板娘在门口择豆角,时不时和路过的邻居聊两句。我老公催了回菜,老板擦着手出来说:“别急嘛,鱼刚从湖里捞上来,得新鲜着做才好吃。”那语气,不像是敷衍,倒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。
这和上海太不一样了。在上海,下馆子讲究效率,菜上得慢了都要叫服务员。可在这儿,等菜的功夫,我看着河面上漂过的小船,听着邻桌人用吴语拉家常,心里那点急躁竟也慢慢沉了下去。我问老公:“你说,嘉兴人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?”他说:“可能是吧,你看这南湖、古镇,抬头见水,低头见绿,急啥呢?”
可后来和一个当地的出租车司机聊天,又觉得不全是这样。司机师傅说:“嘉兴人啊,看着慢,心里可有谱。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,该歇着的时候也不硬撑。你看那些开店的,早上开了门,中午还得回家睡个午觉,下午接着干。不像你们上海人,恨不得24小时都在忙。”
这话让我琢磨了很久。到底是嘉兴的水土养人,让人天性从容,还是他们懂得在快和慢之间找个平衡点?就像那南湖的水,看着平静,底下却有自己的流动方向。
五、临了,这三个疑问还是没答案
离开嘉兴那天,天有点阴,我们在高速路口买了些现包的粽子带上。女儿在车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在古镇买的小风车。爸妈看着窗外往后退的白墙黑瓦,说下次还想来。
我看着手里的粽子,想着那不太甜的豆沙,想着古镇里分不清是住家还是店家的屋子,想着那些不慌不忙的嘉兴人。这三个疑问,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。可奇怪的是,心里并不觉得别扭,反倒觉得,这没答案的滋味,有点像嘉兴的粽子,初尝不惊艳,却越品越有味道。
或许旅行就是这样,不是为了找到所有答案,而是为了遇见那些让你疑惑、让你想琢磨的人和事。就像从上海到嘉兴,不过一百多公里,可这中间的滋味,够我慢慢想上一阵子了。下次再来,说不定能尝出粽子里不一样的咸甜,能看懂古镇里人家的晨昏,能明白那“慢”里头藏着的门道。谁知道呢?日子不就像这旅途,总得有点盼头,有点琢磨的劲儿,才有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