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国家卫生健康委等3部门印发的《医院免陪照护服务试点工作方案》，在2025年6月启动为期两年的全国医院免陪照护服务试点工作，免陪照护服务模式从基层自发探索走向政策推动。为探寻国家政策在各地实践的着力点与难点，记者采访了浙江省湖州市和嘉兴市、福建省厦门市、天津市等地医院管理者与护理工作负责人，聚焦免陪照护“谁来选择”“谁来照护”“谁来推动”等核心问题，梳理各地实践形成的经验与思考。

“自愿”是原则也是起点

在我国传统观念和住院模式下，住院患者通常由家庭成员陪护。但社会老龄化程度加深、人口增长率下降、家庭户规模缩小、“421”（4个老人、父母、1个孩子）家庭结构越来越普遍，传统的住院陪护模式正面临现实挑战。在这一背景下，免陪照护服务应运而生。此次出台的《方案》指出，免陪照护服务是在患者或其家属知情同意且自愿选择的基础上，根据患者病情和生活自理能力等，由护士或医院聘用医疗护理员提供的生活照护服务。这一表述明确了该服务模式运行的前提条件与基本原则。多位受访者均表示，与患者充分沟通意愿是免陪照护服务顺利开展的首要条件。

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护理部主任韩慧介绍，她所在的医院已建立较为完善的知情告知流程：门诊医生进行初步说明；责任护士负责详细解读并签署《免陪照护病房告知书》，在照护过程中持续沟通，确保患者在充分理解的基础上作出选择。

但现实中，质疑与不安并不鲜见。“是不是住这个病区就必须免陪？”“是不是一定得签字？”——对于这些患者及其家属的常见疑问，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护理部主任陈付红说：“转变一个多年形成的陪护习惯，需要更周密的制度设计和更细致的沟通方式。”

为此，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指导护理部建立起“分层评估﹢共同决策”的照护流程：根据患者自理能力制定照护等级，并可根据病情动态调整；照护计划需由医护团队与家属共同确认并签字，确保信息对称；照护人员资质与服务接受医护人员、患者及其家属监督；引入第三方监督机制，增强服务透明度。

事实上，“知情同意﹢自愿选择”正逐步推动不少医院优化院内照护模式。考虑到患者病情需要与家庭实际负担能力各不相同，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尝试“一对一”“一对多”“分时段”等多元化陪护服务模式。韩慧认为，这种模式的转变不仅涉及照护方式的优化，更促使医院在服务理念上从“我们能为患者做什么”转向“患者希望得到什么”。而无论模式如何转变，不变的目标是：向患者提供更安全、质量更高，也更具人性化的照护选择。

医疗护理员不能替代护士

“引入医疗护理员，不是为了替代护士，而是在护士人力短缺的情况下，让医疗护理员协助提供生活照顾服务。”在厦门大学附属心血管病医院副院长陈媛看来，推行免陪照护，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护理的人力压力，但也让“职责边界”这一长期存在的问题更加凸显。多家医院的实践也表明，医疗护理员被清晰定位为生活照护的辅助角色，而专业医疗护理工作必须交由执业护士完成。

陈媛介绍，厦门大学附属心血管病医院将“护士主导、医疗护理员参与”作为协作机制的基本框架，并围绕住院流程、饮食供餐、医疗护理员培训、医护协作等6个环节建立标准化管理体系。她形容这种分工关系为“双重防线”，医疗护理员守住生活照护的前线，护士把好医疗安全的每一道关口。

在实际运作中，这种分工不是泾渭分明的切割，而是齐心协力的互补。陈媛指出，医疗护理员需将患者的生活变化、行为异常等第一时间反馈给护士，以便护士进行专业判断与干预，这既保障了护理质量，也防止了越权操作、责任交叉等潜在风险。

嘉兴市第二医院免陪照护服务模式采用“灵活模式﹢硬核边界”的布局。该院院长陈刚介绍，医院根据患者及其家属需求，提供无陪护、家属陪护与专业陪护等多元选择。“陪护方式可以多样，但管理责任必须清晰，这是防止风险积聚的关键。”陈刚强调。

为防范照护中的潜在风险，嘉兴市第二医院还建立了完善的应急响应机制，包括突发事件应急预案、护理人员定期情景演练、全过程风险监测与记录制度等，通过“事前有制度、事中有流程、事后有追溯”的管理闭环，确保服务运行始终在可控、可追责的轨道上。

多部门协同是关键

免陪照护服务的落地是一项系统工程，远非护理一线单方面努力就能突破。

天津市第三中心医院是国内率先启动免陪照护改革的医院。该院护理部主任田丽介绍，医院现已构建起4项支撑保障体系。后勤支持体系，对接临床需求，建设消毒供应中心、运送中心、静脉药物配置中心等服务平台，实现物品集中灭菌、患者陪检和药物统一调配的规范流程；营养保障体系，落实住院患者包餐服务，提供从营养评估、营养治疗到全程管理的闭环服务；综合保障体系，由总务、设备、物资、保卫等职能部门负责，保障物资配送及时、探视管理有序，并有效清理“黑陪护”；医疗与信息协同体系，医务科根据患者情况开具“免陪医嘱”，确保制度执行有章可循，信息化系统支持免陪照护全流程追踪和信息可视化，对危重症患者进行早期风险筛查与预警干预，提升照护质量与安全保障水平。

“不是把家属‘请出病房’那么简单，而是要看医院能不能‘接得住’。”这是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王伟洪对免陪照护的理解。为此，该院专设工作领导小组，将免陪照护纳入病房管理与绩效考核体系，质量督查、满意度调查、流程复盘成为小组常态。在信息化建设方面，该院实行医疗护理员管理平台和院内信息系统双平台协同管理，集成积分管理、在线订餐、服务评价等功能，以提升照护流程协同性、激励医疗护理员提供优质服务，最终改善患者住院体验。

人才队伍建设要加速

试点起步阶段，几乎所有受访医院都会遇到人才队伍建设的难题。医疗护理员“来源多样、培训机制不一”“职业认同感弱、流动性大”“职责边界模糊、职业发展通道缺乏”等是行业面临的共性问题。

“实施免陪照护服务后，医院对医疗护理员的专业能力和协作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。”王伟洪介绍，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正在推动建设规范化培训基地，计划联动护理学会及卫生健康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等部门，完善医疗护理员培训标准、上岗流程与能力评估机制，建立统一的准入体系和分级管理制度，并畅通其职业发展通道。

嘉兴市第二医院则以病种为基础细化免陪照护服务单元。例如，在骨科进一步划分出关节病区、脊柱病区等，并有针对性地培训护士与医疗护理员，以期为病情进展不同和具有不同照护需求的患者提供更精准、专业的服务。

“既要引得来，也要留得住。”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张福星指出，医院仍面临医疗护理员专业性不足、流动性大等问题。因此，该院正在尝试构建“社会机构﹢医疗体系”双轨培养机制，强化“通科﹢专科”一体化培训，同时通过优化班次、提升待遇，增强医疗护理员岗位吸引力，为免陪照护服务落地、落实提供人才源动力。

文：健康报记者 孙艺

编辑：管仲瑶

校对：杨真宇

审核：秦明睿徐秉楠